新民周刊 | 上合组织二十年

时间:2021-06-10浏览:2404

阅读提示:在上合组织20岁之际,李新感觉,就如同一个小男孩长大成人了。他相信,上合组织三十而立、四十不惑时,会比现在更美好。


“我在去年11月提出举办上海合作组织民间友好论坛的倡议,得到各成员国热烈响应和积极支持。相信论坛将成为各方增进了解、深化友谊、加强合作的重要平台。”6月3日,国家主席习近平向上海合作组织民间友好论坛致贺信。
习近平指出,希望各方秉持“上海精神”,坚守初心,同舟共济,守望相助,深化合作。要发挥民间外交优势,拓宽各国人民心灵沟通渠道,为上海合作组织发展作出积极贡献。
时光一转二十年。2001年1月,《上海合作组织成立宣言》签署。宣言明确称,1996年成立的“上海五国”会晤机制,其建立和发展“顺应了冷战结束后人类要求和平与发展的历史潮流,展示了不同文明背景、传统文化各异的国家通过互尊互信实现和睦共处、团结合作的巨大潜力”。“确信在21世纪政治多极化、经济和信息全球化进程迅速发展的背景下,将‘上海五国’机制提升到更高的合作层次,有利于各成员国更有效地共同利用机遇和应对新的挑战与威胁”。
当年6月,中华人民共和国、俄罗斯联邦、哈萨克斯坦共和国、吉尔吉斯斯坦共和国、塔吉克斯坦共和国这“上海五国”的元首在上海举行第六次会晤,同时,乌兹别克斯坦以完全平等的身份加入“上海五国”,签署了《上海合作组织成立宣言》。
从那时起到如今,从反恐合作到经济贸易合作,再到积极参与“一带一路”倡议,打造人类命运共同体。上海合作组织不仅由起步时的6个成员国,发展到8个成员国、4个观察员国、6个对话伙伴,更展现出蓬勃的生命力,面向2035年的目标,美好未来正徐徐打开……
记者了解到,中国上海合作组织研究中心、中国-上海合作组织国际司法交流合作培训基地、上海社会科学院和上合组织秘书处将于6月下旬举办“上海合作组织二十年:回眸与前瞻”国际研讨会。其中,部分研究报告已经完稿。从中可以了解上合组织过去20年的发展,以及发展前景与挑战。

“上海五国”到“上合组织”

1989年5月,时任苏联总统戈尔巴乔夫访华。这是1959年以来苏联最高领导人对中国的第一次访问。5月16日,邓小平与戈尔巴乔夫会晤。由此,中苏关系实现正常化。当时,邓小平曾对戈尔巴乔夫说了八个字——“结束过去,开辟未来”。在总结历史经验的基础上,邓小平建议,“多做实事,少说空话”。从此,开启了中苏间一种新型关系。
然而,正当中苏两党两国关系改善,且基本解决两国东段边界问题时,苏联解体了,冷战结束了。世界格局为之一变。
只要对比一下苏联解体前后的世界地图,就能发现,中国的西北方向邻国数量大增。原本漫长的中苏边界西段,成为中俄边界的大约只有54公里。其余则变为中国和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的边界。原本该和苏联一家进行的中苏西段边界谈判,对于中国来说,改成了要和俄、哈、吉、塔四国谈判。
怎么谈?在苏联解体以后,俄罗斯和一些独联体国家于1994年在乌兹别克斯坦首都塔什干签署《集体安全条约》,相当于形成了新的军事同盟。看准这一形势,中国选择了与西北方向几个邻国谈判边界问题的同时,坐下来一起谈边境地区军事安全互信的问题。1996年4月26日,中、俄、哈、吉、塔五国元首在上海举行第一次会晤,中国与俄、哈、吉、塔签署了《关于在边境地区加强军事领域信任的协定》,奠定了五国合作的基础。协定内容包括:双方部署在边境地区的军事力量互不进攻;双方不进行针对对方的军事演习;限制军事演习的规模、范围和次数;通报边境100公里纵深地区的重大军事活动情况;相互邀请观察实兵演习;预防危险军事活动;加强双方边境地区军事力量和边防部队之间的友好交往等。这一协定的签署,促进了中国同俄、哈、吉、塔4国边境地区的和平、稳定与安宁,而且为维护亚太地区乃至世界的和平与稳定提供了一种不同于冷战思维的新安全模式,也是加强地区安全的一个创举。
自此,“上海五国”的概念在国际政治舞台占据了一席之地。
一年之后,1997年4月,“上海五国”元首在莫斯科又迈出重要一步,签署了《关于在边境地区相互裁减军事力量的协定》,即《莫斯科协定》。
根据该协定,双方裁减驻扎在边境地区包括陆军、空军、防空军航空兵和边防部队在内的军事力量,将主要武器装备和军事技术装备数量削减到与防御性质相适应的最低水平。双方有义务互不使用武力或以武力相威胁,不谋求单方面的军事优势,双方还建立机制,定期交换边境地区军事资料。
为落实《上海协定》和《莫斯科协定》,双方于1999年成立“联合监督小组”机制,每年除举行两次例行会议外,还对《莫斯科协定》规定的地理范围内的军事设施和边防部队进行相互视察。
“正是在这几年的边界军事安全谈判中,逐渐形成了‘上海精神’,既‘互信、互利,平等、协商,尊重多样文明,谋求共同发展’。”在接受《新民周刊》记者采访时,中国上合组织国际司法交流合作培训基地—上海政法学院欧亚研究所所长李新教授说,“在裁军协定签署以后,‘上海五国’机制向何处去,成为题中之义。经过努力,大家一致认为,‘上海五国’不应就此解散。”1998年,阿拉木图峰会上,“上海五国”达成共识,不仅要继续保留“上海五国”的会议方式,还要深化合作。具体说,则是要在政治、安全、经济、文化等领域开展合作。

反恐上有先见之明
“2001年6月15日,《上海合作组织成立宣言》在上海签署的同时,立即签署了《打击恐怖主义、分裂主义和极端主义上海公约》。”李新告诉记者,“这与当时的国际形势是对应着的。对于俄罗斯来说,两次车臣战争刚刚结束,不过战后的车臣,恐怖活动依然频繁;中国则面临新疆‘东突’势力造成的恐怖主义问题;塔吉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等国也面临分离主义势力、恐怖主义势力、极端主义势力的袭扰。上海合作组织成立之初,就针对打击‘三股势力’签署公约,回头看,是有先见之明的!”
2001年9月11日,亦即上合组织成立尚不满两个月的时候,“9·11事件”发生。美东时间当天早上,两架被恐怖分子劫持的民航客机分别撞向美国纽约世界贸易中心一号楼和世界贸易中心二号楼,两座建筑在遭到攻击后相继倒塌,世界贸易中心其余5座建筑物也受震而坍塌损毁。9时许,另一架被劫持的客机撞向位于美国华盛顿的美国国防部五角大楼,五角大楼局部结构损坏并坍塌。
时隔一个月后,以美军为首的多国部队进入阿富汗,发起对基地组织等的反恐战争。当时当刻,美国才反应过来——反恐,很必要。“这时候,美国将‘东突’、车臣非法武装统统列入恐怖组织名单。这是为了寻求在反恐上得到中俄的支持。”李新说。
尽管美国出尔反尔,在特朗普任总统期间的2020年11月5日,由时任国务卿迈克·蓬佩奥宣布撤销对“东突”的恐怖组织定性,但回看当年,美方曾在负责制裁对付恐怖主义的联合国下属机构“1267委员会”提名“东突”为恐怖主义组织,在上合组织成立初期,积极与中俄等国合作。
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中国边疆研究所所长邢广程曾如此回忆美国开打阿富汗战争之初的情况:“俄罗斯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支持,不仅开放了领空,还支持美国在中亚国家建立军事基地。美俄之间的反恐合作达到了历史上前所未有的程度。‘9·11事件’后,普京是第一个打电话给布什总统的外国元首,表示强烈谴责恐怖主义。俄罗斯本身就受到恐怖主义的危害,俄罗斯的车臣问题,中亚恐怖主义的发展都危害着俄罗斯的利益。” 邢广程还曾披露,早在‘9·11事件’之前,时任俄罗斯外长伊万诺夫就曾明确表示,不排除俄罗斯对阿富汗境内的恐怖组织进行先发制人的打击,因为这些恐怖组织支持车臣恐怖组织。在邢广程看来,上合组织当时对美国在阿富汗进行的反恐战争是支持的。但是,阿富汗战争打了近二十年,美国也没有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上合组织自身,倒是在反恐领域逐步加深合作。2001年10月10日、11日,在中吉陆路口岸两侧边境的高山地区,中国和吉尔吉斯斯坦两国边防部队和特种部队参加“演习-01”中吉联合反恐军事演习。这次演习是新中国成立后首次与外国举行的联合反恐演习,也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次出境演习。

此后,“联合-2003”上合组织联合反恐演习在新疆伊宁地区和哈萨克斯坦乌洽拉尔市举行。该次演习成为上合组织框架内首次多边联合反恐演习。之后的“和平-使命”演习,或由中俄双方进行联合军演,或由上合组织武装力量联合参演。中国还曾与塔吉克斯坦进行代号“协作”的双边反恐演习。除了解救人质、捕获“恐怖分子”、歼灭“恐怖组织武装”等等科目以外,近年来,根据上海合作组织地区反恐怖机构理事会决议,成员国还进行过多边的网络反恐联合演习。以“厦门-2019”演习为例,演习想定是:某国际恐怖组织在上合组织各成员国网站、即时通信群组和社交网络中发布恐怖主义、分裂主义和极端主义信息,企图招募成员、筹措资金、购置武器并策划在各成员国实施系列恐怖活动。受该组织影响,近期上合组织各成员国恐怖活动频发,严重威胁地区安全。上合组织地区反恐怖机构执委会根据掌握的情况紧急召开会议,决定启动联合网络反恐行动,统一协调各成员国按照本国法律法规对网上线索进行落地调查,对该恐怖组织成员进行定位,对相关电子设备进行勘验取证。查明该组织架构、招募成员资金渠道、成员身份和藏匿地点后,组织开展集中抓捕行动,打击该组织潜伏在各国的秘密分支成员,铲除网络恐怖威胁,一举摧毁该组织,维护了地区安全和稳定。
在上合组织成立20周年之际,3月18日,上合地区反恐怖机构理事会第36次例会在乌兹别克斯坦首都塔什干召开时,对外宣布,上合组织成员国将在今年举办“帕比-反恐-2021”联合反恐演习。李新教授告诉记者:“自2001年上合组织成立后,最初的五年属于建章立制阶段。那时候,就建立了两个常设的实体机构,一个是位于北京的上合组织秘书处,还有一个是位于塔什干的地区反恐怖机构执委会。可见,反恐和安全合作,是上合组织成员国合作的重要方面。”
而在美军欲撤离阿富汗又心有不甘的当下,中国已经在阿富汗问题上有了一定的作为。今年6月3日,国务委员兼外交部长王毅在贵阳主持第四次中阿巴三方外长视频对话。在这场上合组织成员国巴基斯坦外长库雷希、上合组织观察员国阿富汗外长阿特马尔参与的视频对话后,王毅宣布了八点共识。其中两点,与当下时代背景下深化反恐合作有关——其一,推进阿富汗和平和解进程;呼吁阿国内各方停火止暴;其二,加强反恐安全合作,抵制反恐“双标”。

经济合作机制逐步完善
在安全合作方面取得很多成就的同时,上合组织在联合禁毒方面也有许多合作。2004年6月,上合组织成员国元首在塔什干峰会上签署了《上合组织成员国关于合作打击非法贩运麻醉药品、精神药物及其前体的协议》,自此拉开了上合组织禁毒合作序幕。2006年4月,上合组织成员国首次缉毒执法研讨会在北京召开,会议就建立禁毒情报信息交流机制、打击通过贩毒为恐怖主义融资的犯罪行为以及如何建立上合组织禁毒合作机制等问题进行研讨,确定了禁毒部门高官级定期会晤制度和联络员机制。2008年4月,上合组织成员国秘书处首次召集禁毒领域会议,就落实上合组织禁毒合作协议和在本组织框架内建立长效禁毒机制等问题进行了研讨。
在李新看来,在反恐和禁毒上取得成果以后,上合组织内部势必会将目光投向发展,而发展又离不开经济合作。上合组织早在2001年就明确了区域经济合作的目标,即扩大贸易和投资规模,改善贸易和投资环境,建立和发展实施区域经济合作的机制。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则令此种抱团取暖变得更迫切。
“2009年,在上海合作组织来说,除了中国以外,其他国家的经济都出现了负增长。俄罗斯的衰退更是达到了9%,在二十国集团中是衰退最严重的。”李新说,“而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等国与俄罗斯又是有着关税同盟的。由此,他们也都受到金融危机的牵连。这时候,在上合组织的平台,大家意识到经济与金融合作的重要性。”2009年10月14日,在北京举行的上合组织成员国总理理事会会议通过《上合组织成员国关于加强多边经济合作、应对全球金融经济危机、保障经济持续发展的共同倡议》,后续,各成员国在行动上对此也加以落实。

位于新疆的石河子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经济学副教授蒲佐毅认为,尽管2008年的时候,上合组织各成员国国内生产总值(GDP)、贸易总额、利用外资额差异悬殊——譬如中国、俄罗斯、哈萨克斯坦三国利用外资相对较多,而乌兹别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当时不但GDP低下,且利用外资数额极少。但假若通过上合组织框架内的区域经济合作论坛,将有可能挖掘到中国特别是新疆等省区与中亚国家的区域经济合作之点,能够充分吸收区域内产、学、研、政、金融等各界人士参与,达到在重大项目投资与合作、商品结构的优化、贸易方式的改进等方面有所突破。
2011年,“渝新欧”班列开通。此前,在德国柏林召开的欧亚铁路会议上,中方与全球国际货运代理公司辛克、德铁和俄铁的合资企业TEL建立联系,随后又与属于上合组织成员的俄罗斯、哈萨克斯坦等的国铁部门协调,形成了“五国六方联席会议”——沿线六国海关监管互认,与沿线国家组建平台公司,种种突破,终于发展到此后的中欧班列。如今,随着6月2日山西首开赴法中欧班列,中欧班列已经达到了常态化、公交化运行。国内,已经有超过30座城市开行中欧班列,线路涉及20余个国家、90多个欧洲城市,且范围在逐渐扩大。国家发改委新闻发言人孟玮在介绍今年一季度经济数据时,曾披露,自去年5月份以来,中欧班列已连续11个月单月开行千列以上,开行规模和质量保持稳定。
从中国走中亚至欧洲这一“亚欧大陆桥”、新丝绸之路,正在焕发出巨大的能量。单以此论,上合组织成员国就对中欧班列的开行做出了贡献,也获得了应有的收益。
以今年5月3日从乌兹别克斯坦塔什干出发开往中国西安国际港站的“长安号”来说,其装载了48个集装箱棉纱、绿豆、钾肥等货物,经霍尔果斯口岸入境,于5月13日抵达终点。记者查阅中国驻乌兹别克斯坦大使馆经济商务处资料发现,2018年至今,中国都是乌最大贸易伙伴。同时,乌与俄罗斯、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土库曼斯坦的贸易量,是其与独联体国家贸易的主要组成部分。
“20年来上合组织经济合作在贸易、投资、金融领域取得了丰硕成果。成员国之间的相互贸易总额超过6000亿美元,增加了近20倍。在相互投资领域,中国对其他成员国直接投资存量从当初不足1亿美元增加到2018年创纪录的375亿美元,累计实际利用其他成员国直接投资13.3亿美元。”

影响不断扩大之路

上合组织不断发展。2017年6月9日,印度和巴基斯坦正式成为上海合作组织成员。如今,阿富汗、白俄罗斯、伊朗、蒙古国作为观察员国,阿塞拜疆、亚美尼亚、柬埔寨、尼泊尔、土耳其、斯里兰卡作为对话伙伴国,令上合组织的影响进一步扩大。“然而,西方一些政客总是戴着有色眼镜看人,认为上合组织的成员中没有西方国家,观察员国、对话伙伴国中也没有西方国家,哪怕土耳其是北约成员,但也不是欧盟成员,与一些西方国家关系闹得很僵。由此,他们就认为上合组织是反西方的。”李新向记者分析,“他们就希望分化、瓦解上合组织。美国和日本都在进行‘C5+1’模式的互动。”
所谓“C5+1”,亦即美国或者日本作为一方,与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土库曼斯坦、乌兹别克斯坦进行接触。在李新看来,西方在与中亚国家接触的过程中,中亚一些国家也出现了内乱,有些内乱甚至带有颜色革命的意味。而与此相比,上合组织成员国之间,本着互相尊重的态度,取得了丰硕的成果。李新认为,下一步,上合组织可以尝试,与欧亚大陆各个地区已出现的各种合作组织建立协调机制。“上合组织与中东地区合作组织,以及欧盟,就地域经济合作各方面事宜进行磋商的部长级会谈甚至首脑会谈都有可能。也许,不用10年,发展中国家的G8就可能成为现实。届时,‘金砖国家’中、俄、巴西、印度、南非,以及土耳其、印尼、阿根廷、智利、埃及等国,可以进行更大范围的欧亚大陆经济整合。上海合作组织的成员国覆盖世界上最大的陆海复合型国家、人口第一大国、第一工业大国中国,最大的大陆国家兼第一领土大国俄罗斯,还有地区大国印度,其人口和GDP在世界范围内占有相当大比例,未来其影响将会进一步扩大。成为对接‘一带一路’倡议的好品牌。我觉得,‘人类命运共同体’或可在上合组织率先建成。”李新对记者表示。
在上合组织20岁之际,李新感觉,就如同一个小男孩长大成人了。当今,俄罗斯提出建设大欧亚伙伴关系,中国面向2035年的对外经贸合作。李新说:“前进之路一定会遇到问题,但这就是成长的必然经历。我相信,上合组织三十而立、四十不惑时,会比现在更美好。”(主笔 姜浩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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