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朗與以色列暫時停火,雖然這一脆弱和平能夠維持多久尚不確定,但從伊以衝突及仍在持續的俄烏衝突戰場形勢可以看出,無人武器和人工智能(AI)軍事化能力從弱到強,標誌着智能戰爭時代來臨,帶來了戰爭的顛覆性變革。
智能戰爭時代的特點
智能戰爭時代的戰爭特點,已經在無人機大戰、跨境空襲等多場軍事行動中展現出來:
(1)無戰略縱深。智能戰爭是國境內無前後方之分的整體戰爭。以色列本身不具備戰略縱深;即使是國土面積如此大的俄羅斯,也於今年6月1日被烏克蘭無人機突襲了多個州的軍事基地,甚至包括遠東地區空軍基地。未來,美國在一戰和二戰中沒有受過攻擊、「受上帝偏愛」的本土,也可能無法置身事外。
(2)無有效防護。無人作戰平台和具備隱身能力的作戰平台,具備較高機動性和隱蔽性,特別適合突襲行動,這對戰場態勢感知能力、防空反導能力和指揮系統提出更高要求。不少國家的防空反導系統和電子戰裝備,已經落後於智能時代要求。國家一旦喪失制空權,境內高價值目標均暴露給敵方,其戰場生存能力大大下降。
(3)「多」不等於「勝」。戰場生存能力,才是計算戰爭勝負的關鍵。戰前的積累並不能判斷戰爭勝負,而是應該考慮戰前積累的戰場生存能力,比較和計算攻擊實施後的雙方軍事力量剩餘數量和能力。俄烏衝突裏無人武器攻防的廣泛運用,已經說明高精度打擊武器,嚴重威脅着高價值武器系統和平台(戰略力量和大型軍艦等)的戰場生存能力。
(4)全時、全域、全維的極限作戰。工業革命是人類體力的解放;AI革命是人類智力的解放。機器與AI疊加的智能戰爭,正是一種不斷突破人類生理和精神極限的戰爭。「全時作戰」意味着可在人注意力最渙散、反應最遲鈍的時間發動攻擊。「全域作戰」意味着突破人的注意力和決策能力極限,在多個領域(比如軍事行動加認知戰、網絡戰、心理戰、金融戰等)同時作戰。「全維作戰」意味着海陸空、太空、深海等多維度作戰。
智能時代的戰勝之道
伊以衝突中,以色列利用隱身武器平台和電子戰能力癱瘓伊朗防空反導系統、取得制空權的案例,說明一些蘇制防空反導武器和電子戰裝備已經落後於智能戰爭的要求,為各國的軍事現代化敲響了警鐘。工業戰爭時代遺留的、「大規模集中」的兵力部署,在缺少防空反導條件下,戰場生存力極為困難。可執行多種任務的智能化小型作戰群,或者能夠全域聯合作戰的小型聯合體,易隱藏、戰場生存力更高,將成為未來部隊的部署模式。
由於多國防空反導能力落後於時代發展,低成本精確打擊高價值目標,成為了戰勝之道。各方都處於軍事變革時期,打擊精度、成本、研發能力、生產能力等因素,成為了各國轉型成功和戰爭取勝的制約因素。俄烏衝突和伊以衝突說明,智能時代的「精度+低成本」,正在與工業時代的「炮彈洗地+生產能力」相互較勁。隨着精度提高和成本降低的發展趨勢,工業時代的「炮彈洗地」未來將讓位予智能時代的精確高效打擊。在防空反導能力未能有效提高時,無人武器平台和隱身武器平台的「窗口時間」還將延續。
當前,一些區域性的強國在沒有核威懾能力之情况下,優先發展了高精度無人武器平台和彈道導彈,用來威懾對手,實現地區均勢。個別小國或非國家行為體,也依靠無人武器平台得到威懾別國高價值目標的能力。
但是,僅靠非核威懾,威懾效果有限。自2015年起,胡塞武裝組織一直於中東對沙特阿拉伯、阿聯酋等國家實施跨境空襲,還在2023年10月依靠制導火箭和無人機,對以色列展開了跨境空襲,並於紅海襲擊以色列相關商船,甚至襲擊美國軍艦。但是,2020年美國向沙特提供新防空系統後,胡塞組織空襲的效果明顯下降。數據顯示,沙特軍隊的攔截率比2019年翻了一番,使2020年對胡塞無人機的攔截率達到77%,對火箭/導彈的攔截率達到40%。對於2024年4月伊朗的襲擊,以色列聲稱攔截率達99%。前後如此反差的結果,一方面是美以加強了防空合作,另一方面是伊朗沒有實施飽和式攻擊。
此次以色列大規模、快節奏地襲擊伊朗,導致其設施被毁、多名官員和核專家被殺,以方還聲稱「完全掌握伊朗上空的制空權」。是伊朗的威懾能力下降了嗎?6月18日俄羅斯方面稱,早在此次衝突前,伊朗對俄羅斯提議的共同研發防空系統態度冷淡。可見,無人武器平台和導彈系統疊加足夠的防空反導能力,才能夠攻防兼備。當然也不排除,受制裁之苦的伊朗資源有限,沒辦法兩者兼備。
打破核禁忌
軍事實力是硬實力,也是國際安全戰略和地緣政治的基礎。伊以局勢再次說明了「弱國無安全,弱國無外交」。以色列藉其軍事能力為底氣,在中東打出了「如何呢?又能怎樣?」的霸權氣勢。不過中東均勢的打破,造成了全球核安全環境又一嚴重破壞。伊朗核設施遇襲,說明核禁忌被打破。惟伊朗核能力的損失只是暫時,不代表其放棄核計劃、重歸無核國家。其他國家看到全球「大棒最有用」、單邊主義盛行,可能只會後悔沒有像朝鮮一樣利用「窗口時間」搞出核彈。
華盛頓近東政策研究所(Washington Institute for Near East Policy)最近發表報告,指出單靠軍事行動是很難令一國放棄核計劃。也許,伊朗的麻煩才剛剛開始。
(作者趙雅丹系上海政法學院政府管理學院講師)